破帷第6章 账房先生会讲学
米行后院的角落被一盏豆大的油灯照亮了方寸之地。
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浮沉像一粒不肯熄灭的星火映出地面斑驳的青砖与墙角潮湿的苔痕。
风从巷口斜斜地钻进来裹挟着米糠的微尘和夏末的凉意吹得灯火忽明忽暗将聚拢来的十几个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墙上如摇曳的鬼影。
油灯芯“噼啪”轻响溅起一粒火星旋即湮灭在黑暗里。
林昭然就站在这片光影的中心她的声音清亮而平稳穿透了周遭的虫鸣与远处犬吠。
夜露悄然爬上她的发梢微凉如指尖轻触。
“你们觉得人为什么要读书?” 她没有拿出蒙童们敬畏的《千字文》也没有摆开笔墨纸砚。
她的手心还残留着白日翻检账册时沾上的米粒碎屑粗糙而真实。
她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群伙计与邻家孩童组成的平静池塘。
水波一圈圈漾开惊起细小的涟漪。
“为了……为了识字以后好算账不被人骗!”一个虎头虎脑的米行伙计抢先答道嗓音粗哑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仿佛已看见自己将来在账台前拨算盘的模样。
“为了能写自己的名字!”一个更小的孩子怯生生地说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林昭然点点头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张被灯火映照的质朴脸庞——有的脸颊还沾着饭粒有的手指皲裂发红有的眼神里盛着长久的沉默。
她没有评判对错而是轻声念道:“《论语》里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 见孩子们一脸茫然她没有像寻常塾师那般要求他们背诵而是换了一种他们能听懂的说法:“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生下来的时候其实都差不多。
你我他甚至宫里的皇子根子上没什么两样。
真正的差别是在后来我们各自学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 她蹲下身抓起一把饱满的米粒在身前的旧案板上迅速摆出一个算式米粒圆润微凉触感温润如珠;又用另一把碎米摆出同样的算式碎米边缘尖锐硌着指腹。
“瞧”她指着米粒“好米和碎米都能用来计数都能让你明白一加一等于二。
知识就像这米关键不在于你用什么来学而在于你学到了什么。
” 她教他们用米粒推演加减乘除指尖划过米粒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又拿出米行最寻常的账本让他们试着记录家中一日的开销从一文钱的盐到半斤粗布。
纸页粗糙墨迹微洇笔尖划过时带着滞涩的摩擦感。
知识不再是高悬于庙堂之上的牌匾而是变成了他们触手可及的柴米油盐。
“家中若有姐妹为何不让她学?”她的问题再次响起这次却让几个年龄稍长的伙计陷入了沉默。
夜风穿过院墙缝隙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某种无形的叹息。
终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是米行里最机灵的伙计阿牛鼓起勇气低声问:“先生……女子识字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不怕……不怕惹来祸事吗?” 林昭然的目光沉静如水她凝视着那个少年也像是在凝视着这时代加诸于所有女性身上的无形枷锁。
她能感到袖口粗布摩擦着手腕的刺痒也能听见自己心跳在耳畔低沉地回响。
她坦然回答:“怕但更怕一辈子当个睁眼瞎任人摆布连自己的命运都看不清、算不明。
” 这番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们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但那句“怕当一辈子睁眼瞎”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他们习以为常的蒙昧。
巷口的老槐树下阴影里立着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国子监杂役的粗布短打脚上的草鞋边缘已磨出毛絮耳朵却一直朝着米行后院的方向将那句惊世骇俗的回答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连风中飘散的米粒落地声都成了背景的陪衬。
三日后林昭然的“算学补习”悄然变了名目成了“夜读一章”。
她没有再讲算术而是翻开了一本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孟子》。
书页泛黄边缘卷曲指尖抚过时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细密褶皱。
她不讲微言大义不讲圣人文章只拈出其中三个字——“民为贵”。
“若天子无道苛待百姓百姓可否换一个君王?”她再次抛出了一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问题。
孩子们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在他们看来天子就是天不可动摇不可置喙。
林昭然便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说某地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
当地的父母官却依旧锦衣玉食府中美酒飘香香气随风飘出府墙勾得饥民驻足垂泪。
有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童子不知从哪来的胆气跪在官衙门口拦住了官员的轿子只问了一句:“大人您顿顿吃肉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连清粥都喝不上了?”那官员勃然大怒命人将童子拖走还斥责道:“黄口小儿尔辈黔首安知国家政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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