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英雄谱第58章 碎玉寒烟
洛水奔流永无休止。
浑浊的黄色泥浆如同一条巨大而愤怒的泥龙裹挟着两岸被撕扯下的泥土与碎石昼夜不息地扑向东去留下沉闷而亘古的低吼。
深秋的寒风如同淬过冰的刀刃带着凛冽的呼哨扫过河曲高岸。
几簇稀疏的芦苇是这荒寒水滨最后的生命挣扎它们倾斜着身子顽强地钉在冰冷刺骨的水边。
浑浊的浪涛无情地抽打着它们暴露在外的根须经年累月那些本该深埋泥土中的生命之源被冲刷得泛白如同垂死之人裸露的筋骨虚弱地悬垂于浑浊的水线之下。
叶片枯黄、干瘪在风的撕扯中发出沙哑的、濒死般的嘶鸣仿佛大地残破的肺叶在作最后的喘息。
就在这片被遗忘的、弥漫着水腥与绝望气息的河曲高岸之上远离王都那浮华喧嚣与权力燥热的中心一座离宫孤零零地矗立着。
它如同一个被放逐的贵族褪尽了荣光只剩下满身疮痍。
墙体是厚重的夯土板筑曾经也许覆盖过象征身份的华彩泥皮如今早已斑驳剥落裸露出底下粗粝、原始的本色。
雨水经年冲刷的痕迹蜿蜒其上像一道道丑陋的、难以愈合的陈旧疮疤丑陋地记录着流逝的光阴和无人过问的衰朽。
高处残缺的瓦当如同掉落了几颗发黑的牙齿从豁口处露出底下早已被湿气腐蚀成黑黢黢的朽木椽子默默承受着天空倾泻的每一滴寒冷与恶意。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殿内那股积年沉淀的阴寒之气立刻裹挟着尘埃扑面而来刺得人骨髓生疼。
即便是在正午时分吝啬的阳光也只能透过高处几道狭窄、积灰的木格花窗艰难地投射下几缕极其微弱的光柱。
光柱凝固在空气中如同几根支撑着这腐朽殿堂不倾覆的、半透明的尘柱。
数不清的微尘在光柱里狂乱地舞动着无休无止仿佛是被某种诅咒驱赶着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的挣扎。
殿内广阔而空荡帝王离宫应有的奢华陈设早已被撤去、变卖或是毁于昔日主人的迁怒。
目之所及仅有一张粗笨的、边缘早已被磨得圆钝、露出木茬的矮榻;几个未经雕饰的原色木墩随意散落;一副老旧得漆皮大片剥落、露出暗沉木质、如同生了烂疮的食案;还有便是最深处靠墙之处一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圆鉴通体素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靠那简洁到极致的、刚硬流畅的线条本身以及那过分光洁的镜面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拒人千里的冰冷威严。
妺喜这曾以倾国容颜入主夏宫、搅动风云的名字主人此刻便如同被钉死在这凝固的空间里一般长久地、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那面巨大而冰冷的黄铜圆鉴之前。
铜镜被宫人擦拭得过于光滑清晰了这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
它像一块深冬冻结的寒潭无情地、纤毫毕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一切——从头到尾每一丝屈辱每一道刻痕。
镜中人身上罩着一件极其不合身、宽大臃肿的灰色布袍那颜色灰败晦暗犹如暮色四合时最沉郁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烟雾。
粗劣的布料毫无垂感空荡荡地笼着她早已被消耗殆尽的躯体如同粗糙的裹尸布缠绕着一架枯骨愈发衬得她身量单薄伶仃得可怕像一颗失水已久的豆芽随时会被殿内无形的寒风吹折。
细瘦的脖颈从宽松的领口探出纤细得只余骨形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碰就能折断。
曾经她是被无数双敬畏又贪婪的眼睛围绕着、被无数双最灵巧的侍女之手伺候着那如瀑的乌黑发丝曾被精心梳洗、熏染香料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如同珍贵的黑缎。
如今呢?耐心早已消失殆尽那些失去滋养的发丝变得干枯毛躁如同河岸垂死的乱草只被一根最普通、甚至有些磨损起毛的青灰色布带胡乱地、松垮地挽起垂在背后毫无生气。
几缕枯黄的发丝挣脱了布带的束缚毫无生气地散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耳畔随着殿内穿堂风的每一次微弱流动而可怜地飘动。
镜面冰冷平滑如冻冰的深潭映不出半分属于生命的涟漪。
镜中倒影的脸颊上那点属于少女的、饱满莹润的光泽已被时间与苦难连根拔除一丝不剩。
皮肤失去了气血的滋养呈现出一种长期幽闭、不见天日的、凝固的蜡白底色。
仔细看去那层蜡白之下还隐隐渗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灰青黯色如同上好的白瓷被埋入坟墓日久后发出的那种阴郁腐朽的气息。
那双曾盛满顾盼神采、被无边权力滋养过、亦被灼心野心烧灼过的深潭眼眸如今只剩下彻底的空洞像是被人掘走了灵魂的眼眶深处只余下冰封的麻木和一种深植骨髓的、能吞噬一切的巨大疲倦。
唯一有所变化的是那微抿的嘴唇唇角处微微向下撇去在同样苍白失色的唇瓣上凝固成一道细小的、无声刻下的、如同伤疤般清晰而永恒的凹痕。
这凹痕是她内心倾塌后留下的唯一地表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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