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浮萍第一卷泥里生骤雨
第八章 第一节 外公走后的第二天阴沉的天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镇子的屋顶上。
屋子里的香烛味还没散门口的青石板就被一串又一串的脚印踏湿了。
先是双桥镇的表姑婆挎着个蓝布包袱身后跟着她那总是低着头的儿子二官进门就往灵前跪抽噎声混着灶间飘来的水汽在屋里弥漫开来。
没多久姨妈和姨夫也来了姨妈眼睛红肿得像桃攥着母亲的手就没松开过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就走得这么急。
最热闹的是嘉善来的表姨家一条乌篷船就停在码头边表姨父撑着篙表姨抱着最小的孩子身后跟着三个半大的娃像是把半个家都搬了过来。
最后到的是外公老家李家埭的侄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土布褂子拘谨地站在门口给外婆磕了头就默默地帮着搬院子里的柴火。
屋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说话声、脚步声、偶尔响起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倒让这悲伤的院落有了点活气。
只是这活气里总缺了一角——外婆娘家那边自始至终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外婆坐在炕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谁也没提可那沉默里的寒凉连我都能觉出来。
母亲说这就算是所有沾亲带故的都到齐了该送外公最后一程了。
第三天出殡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挤满了帮忙的人。
按照老规矩棺材该由儿子或孙子抬头可外公膝下只有母亲和姨妈两个女儿族里人商量了半天最终把我推到了前面。
这孩子是大外孙跟亲孙子一样。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我就被按在了棺材前头的位置手里攥着冰凉的杠子。
抬脚的是外公的侄子那个从李家埭来的拘谨汉子他比我高了两个头腰弯得像张弓。
刚把棺材抬到楼梯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外公的妹妹突然喊了声。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棺材边:嘴里没放银子和茶叶到了那边怎么说话?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小包非要亲眼看着放进外公嘴里才肯让走。
我那时才八岁小小的身子扛着那么重的分量骨头都像要被压断了。
脖子酸得直打颤胳膊早没了知觉实在撑不住悄悄抬起膝盖想顶一下杠子歇口气膝盖刚碰到木头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杠子的另一头。
是二官表叔他比我大很多岁脸上已经没有稚气了那只手稳得很冲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别乱动。
好不容易等红布包放进了棺材众人喊着号子继续往下挪。
老房子的楼梯是木头做的踩上去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下面有人抬着旁边有人扶着还有人专门用手托着楼梯板生怕哪块木头承受不住这重量。
手忙脚乱中棺材终于一点点挪下了楼放进早已备好的外棺里再往门外抬时我两条腿都在打晃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那会儿镇上已经提倡火化红卫兵前两天还来过说必须按新规办。
大运动正紧谁心里都揣着忐忑怕走着走着就被拦下。
父亲站在最前头眉头紧锁着却还是沉声道:走有事儿我担着。
出了大门往东走百十米外就是轮船码头的弄堂。
往下到船上时又是一阵忙乱。
一条船载着外公的棺材和我们一家人另一条船载着所有亲戚两条船一前一后慢慢驶出了镇子朝着李家埭的方向去。
乡下的泥土是湿的带着青草和腐烂叶子的气味。
棺材入土时我听见泥土砸在木板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心上。
最后一抔土堆上去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外公就真的被埋在了这里再也看不见了。
回镇子的船上谁都没说话。
水波拍打着船帮单调的声音里我好像听见母亲在偷偷抹眼泪。
那时候我还不懂外公这一没不光是少了个疼我的老人像是家里的顶梁柱被抽走了一根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外婆是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外公在时她手里握着全家的开销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
可外公一走她就没了经济来源。
那天晚上她把母亲叫到里屋半天没说话最后才叹了口气:你爸走了我手里没进项了没法再帮你撑这个家了。
母亲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妈我知道...... 往后家里的钱你自己管着吧。
外婆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四个孩子还有你俩日子该紧巴了省着点过。
她这话是把当家的担子彻底交到了母亲手上。
我们家那时已经有四个孩子加上父母六张嘴要吃饭。
父亲和母亲的工资加起来本就微薄以前有外公偶尔补贴尚可维持如今全靠那点薪水日子的艰难光是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
可谁都没想到更大的难处还在后面。
父亲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别说人连个捎生活费的信都没有。
母亲一开始还安慰我们说父亲在余新公社忙说不定是走不开。
可眼看着米缸见了底油罐也空了连买菜的钱都凑不出来母亲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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